第十五章 清道夫的悲歌-《悲鸣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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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面再跳转。
血。
但不是小雨的。
李正风站在活体图书馆的回廊里,脚下躺着六名守卫。他的配枪枪管发烫,机械义眼第一次完全激活——银色的光涌出,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数据流。这是秦守正给的“礼物”,说能帮助他更好地执行任务。
他冲进第七区。
看见了。
他的小雨,被固定在共鸣架上,头发剃光了,头皮上布满接口。她还睁着眼,但眼神已经不是小雨的眼神。那是……空的。是数据接口等待输入时的空白状态。
“移除程序已完成。”机械音响起,“实验体1147已接入忘忧墟主网络,成为活体数据库节点。”
李正风跪倒在地。
他抬头,看见监控摄像头转过来,红灯闪烁。他知道秦守正在看。
他举起枪,对准小雨的额头。
手抖得厉害。
三秒。五秒。十秒。
枪掉了。
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。
他瘫在地上,像被抽掉脊椎的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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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见野猛地回神,大口喘气。
记忆不是读取的,是被灌入的。李正风的银色义眼在最后一刻,将所有的记忆数据压缩成洪流,冲进了他的大脑。
他跪倒在地,刀还插在李正风胸口。机械心脏的搏动正在减弱,一下,两下,然后停止。
“现在……”李正风吐着血沫,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“挖出来……钥匙……”
陆见野的手在抖。但他照做了——将手伸进破开的胸腔,在齿轮、泵管、冷却液中摸索。温度,他感受到的温度,是机械运转的热,也是生命最后的热。
他抽出手。
掌心躺着一颗机械心脏。拳头大小,银色合金外壳半透明,能看见内部精密的晶管与发光的核心。心脏正中,插着一把钥匙。
纯银的,造型古朴得像古董怀表的发条钥匙,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——不,不是花纹,是微缩的神经回路图。
李正风的呼吸越来越弱。他抬起颤抖的手,指向钥匙:“插入……空气中……对准你感知到的……情绪最浓的那个点……”
陆见野环顾四周。
测写能力下意识激活。银色覆盖瞳孔的瞬间,世界变了。
坟场里漂浮的无数荧光中,有一个点特别暗。不是不发光,是光被某种东西吞噬了。那是一个记忆的黑洞,一个情绪的奇点,一个被埋葬了三十年的秘密。
他走向那个方向。
踩过哭泣的晶体,穿过悲伤的荧光,最后停在坟场边缘的岩壁前。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岩壁,但在测写视觉里,那里有一个旋转的、吞噬一切光的漩涡。
陆见野举起钥匙。
犹豫了一秒。
然后,刺入。
没有阻力。钥匙消失在空气中,像插进了一池水银。紧接着,以钥匙为中心,空气开始波动、旋转、撕裂——
打开了一扇门。
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门。没有门框,没有把手,只是一个长方形的、边缘模糊的开口。透过开口,能看见另一边的景象:一片墓地,黄昏,细雨蒙蒙。
“去看吧……”李正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已经微弱如蚊蚋,“看他为什么……一定要创造你……”
陆见野回头。
李正风仰面倒在地上,胸口的大洞汩汩流出混合着血液的冷却液。他睁着那只人类眼睛,望着坟场穹顶——那里没有天空,只有无数荧光如星辰般漂浮。
他的嘴角保持上扬。
陆见野转回头,看着那扇记忆的门。
他踏了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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细雨打在墓碑上,声音细密如蚕食桑叶。
黄昏的光被雨丝切割,碎成金色的粉末,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。这是一座老墓园,墓碑大多斑驳,刻字被岁月磨平,像老人脸上模糊的皱纹。
但有一座墓碑很新。
或者说,是经常被人擦拭。黑色大理石表面光可鉴人,雨水在上面汇成细流,顺着刻字的沟壑流淌,像黑色的眼泪。
陆见野走近,看清了碑文:
爱妻陆明薇与未出世的孩子
长眠于此,等我团聚
夫·秦守正立
日期是三十三年前。
脚步声传来。
陆见野转头,看见一个年轻人撑伞走来。黑色西装,身形瘦削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是秦守正,但年轻至少三十岁。脸上还没有那些深刻的皱纹,眼神里还没有那种冻结的平静。
这个秦守正的眼睛是红的,肿的,像两个溃烂的伤口。
他走到墓碑前,跪下。伞掉在一边,雨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、西装、肩膀。他不在乎。
他伸出手,颤抖的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名字。指尖在“陆明薇”三个字上停留,久久停留,像在抚摸爱人的脸。
“明薇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得厉害,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,肩膀开始抖动。起初是压抑的抽泣,然后变成崩溃的嚎哭。一个成年男人,跪在雨中的墓前,哭得像丢失一切的孩子。
“你说想要个家……我说再等等……等我这个项目做完……”秦守正捶打自己的胸口,捶得西装褶皱,“我为什么要等?为什么?”
他抬起脸,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,在脸上划出纵横的沟壑。
“还有我们的孩子……我连名字都取好了……如果是男孩,叫秦见野……如果是女孩,叫秦未央……”他哽咽得说不下去,整个人蜷缩在墓碑前,像未出生的胎儿,“见野……未央……见野……未央……”
陆见野站在雨中,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凉。
他只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攥碎。
见野。
未央。
秦见野。秦未央。
墓碑上的日期——三十三年前。那时候,秦守正还没开始新火计划,没建立净化局,没创造零号实验体。
那时候,他只是一个失去妻儿的普通人。
画面开始扭曲、跳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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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验室,惨白的灯光刺眼如手术台。
年轻的秦守正站在两个培养舱前,眼神狂热。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,领带歪斜,头发凌乱,眼里的血丝说明他已经很多天没睡——或者,很多年没睡。
左边培养舱里,悬浮着一个女婴胚胎。营养液中的微光勾勒出蜷缩的轮廓。标签上写着:“陆明薇二号,基因来源:毛发样本G-7,人格模板:记忆重构中。”
右边培养舱里,是男婴胚胎。标签:“我的儿子,基因优化版,人格模板:待写入。”
秦守正将手贴在两个培养舱的玻璃上,掌心温热了冰冷的表面。他轻声说话,声音温柔得可怕:
“这次,爸爸不会让你们离开。”
“我会创造出完美的世界,没有病痛,没有死亡,没有离别。”
“你们会在那里,永远在一起。”
“见野……未央……爸爸很快就来接你们……”
他俯身,额头抵在玻璃上,闭上眼睛。眼泪顺着玻璃流下,和营养液中的气泡混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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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面再跳转。
更多实验室。更多培养舱。失败的实验体被移出,新的胚胎被放入,像流水线上替换不合格的零件。
秦守正的头发开始变白,不是慢慢变,是一夜之间。他站在镜子前,看着自己鬓角的白发,用手指捻了捻,然后笑了。笑声在空荡的浴室里回荡,像个疯子。
他建立了净化局,制定了情感管控法案,开始收集全城的情核。在一次内部会议上,他说:“自然生育的人类有太多缺陷。情感会带来痛苦,记忆会带来创伤。我要创造的是完美的、永恒的生命。”
台下的人鼓掌。他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鼓掌。
另一次实验记录,他对着录音设备说:“明薇,我今天找到了让记忆永久保存的方法。你不会再忘记我们的纪念日了。”
又一次:“儿子,爸爸给你设计了最强的能力。你可以读取一切情感,这样就不会像爸爸一样,直到失去才知道有多痛。”
他的眼神渐渐冻结。不是冷漠,是更可怕的东西——是将疯狂修炼成理性后的平静。那种平静下,是沸腾的岩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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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面加速。
忘忧墟的建立。活体图书馆的诞生。新火计划的启动。
“零号实验体”第一次睁开眼睛。秦守正站在培养舱前,看着营养液中缓缓舒展四肢的少年,轻声说:“欢迎回来,见野。”
“共鸣体原型”开始培育。他抚摸着培养舱的玻璃,像抚摸爱人的脸颊:“未央,这次哥哥会保护你。”
但他很快发现,零号有缺陷——测写能力会反噬,会看见不该看见的记忆。共鸣体也有缺陷——情感共鸣过度会导致结晶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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